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李沐子 于瓅 王晶 王景平

近日，" 人脸识别 " 话题再次引发争议。

日前，广西大学法学研究生丁明将山姆超市告上法庭，认为山姆超市强制使用人脸识别涉嫌违法。2 月 25 日，丁明告诉潮新闻记者，2 月 20 日，广西壮族自治区南宁市西乡塘区人民法院已对该案立案。" 接下来应该是等山姆超市方的答辩状和其他的书面材料，再后面应该就是开庭。"

法学生将山姆超市告上法庭

潮新闻记者了解到，山姆会员商店采用会员制，消费者需要支付一定的会员费才能进入购物。而在线下购物时，消费者需要打开会员二维码界面，刷码进入，该界面则会同步显示消费者的个人照片，即人脸信息，以核实身份。

去年 12 月，丁明因没有山姆会员，但想去南宁的山姆超市购物，遂向朋友借用了会员，在朋友授权同意下，丁明用手机成功登陆了朋友的会员账号。但其朋友告诉他，因为不是本人使用，线下可能会用不了。于是当天下午，丁明致电山姆客服了解到，山姆超市会员在注册时，必须上传真实的人脸照片，用于工作人员在线下购物时现场核对人脸。且上传后如需修改，必须在线下门店才能完成。

随后，丁明查阅山姆超市的《山姆会员商店 APP 隐私政策》发现，条款中提到：" 由于我们提供的服务为实名制会员服务，如您拒绝提供本人照片作为会员头像的，虽不影响您在线上购物，但在线下到店场景我们则难以验证您为会员本人，因此将无法在您【线下到店时】提供服务 "。

山姆超市 APP 隐私政策截图

为此，丁明特地做了调查，" 后来我专门自己买了山姆超市会员卡，尝试在删除我的人脸照片后，确实无法到线下购物了。" 此外，丁明还特别提到，在结账时，工作人员也会人工进行核对会员上传照片是否为本人，才能进行买单，结账环节的审核也更加严格。

丁明提供的民事起诉状显示，丁明认为被告设置核对人脸信息为唯一身份验证方式，存在违反《个人信息保护法》的 " 必要性与最小化原则 "，侵犯原告的个人信息权益（自然人人格权益），侵犯消费者的消费自主权、公平交易权，限制原告撤回同意使用人脸信息的权利以及未履行《个人信息保护法》规定的信息保护义务等六处违法之处。

其中，丁明特别提到，山姆要求会员提供个人照片以核验身份，否则不能进入超市购物、结账。但是，传统的会员卡等方式已能满足身份核验需求。强制收集人脸信息（个人照片）显然超出了 " 必要范围 "，违反了 " 必要性与最小化原则 "。

在起诉状中，丁明的诉讼请求为要求南宁山姆超市、沃尔玛（中国）投资有限公司，确认《山姆会员商店 APP 隐私政策》中 " 未提供会员头像无法获得到店服务 " 等相关条款违法无效，并提供其他核验身份方式，且需公开赔礼道歉。

2 月 25 日，潮新闻记者联系到了山姆超市相关负责人，其表示该事件目前正在调查，后续会有官方回应。该负责人表示，山姆会员商店一直以来都非常重视会员的个人信息安全与隐私保护。" 我们采用会员制模式，仅向会员收集为提供服务所必需的信息，并对会员的个人信息采取多重保护措施。目前相关报道中所提及的会员卡头像，目的是确保会员卡由会员本人使用，以维护会员的专属权益，防止会员卡被盗用给会员造成损失。该头像仅用于线下门店购物时由工作人员人工核对。"

春节假期，浙江温州山姆会员商店内人潮涌动。

" 人脸识别 " 相关法律法规不断完善

丁明此次起诉山姆超市，让人不禁想到四年前发生在杭州的 " 人脸识别第一案 "。

2019 年 4 月，杭州市民郭兵支付 1360 元购买野生动物世界 " 畅游 365 天 " 双人年卡，确定指纹识别入园方式，并提供相关个人信息。但不久后，野生动物世界两次短信通知郭兵年卡入园识别系统更换事宜，要求激活人脸识别系统，否则将无法正常入园。

当下，郭兵认为人脸信息属于高度敏感个人隐私，不同意接受人脸识别，要求园方退卡。双方协商未果，2019 年 10 月 28 日，郭兵向杭州市富阳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同年 11 月 3 日，杭州市富阳区人民法院正式受理此案。

2020 年 11 月 20 日，杭州富阳法院依法一审判决野生动物世界赔偿郭兵合同利益损失及交通费共 1038 元，删除郭兵办理指纹年卡时提交的包括照片在内的面部特征信息；驳回郭兵提出的确认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店堂告示、短信通知中相关内容无效等其他诉讼请求。对此，郭兵与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均表示不服，分别向杭州中院提起上诉。2020 年 12 月 11 日，杭州中院立案受理。

2021 年 4 月 9 日，" 人脸识别第一案 " 在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迎来二审判决。记者了解到，本次二审判决结果是维持一审判决第一项第二项，但二审判决增加了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删除郭兵办理指纹年卡时提交的指纹识别信息这一内容。

潮新闻记者注意到，该案宣判后，关于个人信息权益保护的法律法规也在逐步完善。2021 年 7 月，最高法发布司法解释，规范人脸识别应用；同年 11 月，《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信息保护法》正式实施；2023 年 8 月，国家网信办就《人脸识别技术应用安全管理规定（试行）（征求意见稿）》公开征求意见。

" 此次起诉山姆超市，也是因为对山姆超市这套规则如何通过法律合规而有疑惑，同时我想了解他们在设计这套规则的时候是如何权衡法律风险的。" 丁明表示，他想探究企业、消费者在个人信息方面的权利和义务的边界究竟在哪里。

律师：单一人脸识别方式或侵害消费者合法权益

浙江金道律师事务所律师茅莹向潮新闻记者表示，山姆超市的特点之一就是实名制，即会员卡 " 专人专用 "，这可能与老百姓朴素的观念相矛盾，难以理解自己办理的会员卡家人却无法使用。" 这样的想法从日常生活角度来说无可厚非，但从法律的角度出发，若商家在出售会员卡时就已明确告知该卡‘仅限本人使用’，且消费者在知情同意的情况下购买了会员卡，那商家和消费者之间就订立了合同关系，该条款原则上有效，消费者应当遵守合同约定。" 茅莹律师说。

然而，" 专人专用 " 并不意味着山姆超市就能够 " 要求消费者上传个人真实照片才能够使用会员卡 "。茅莹律师介绍，根据《个人信息保护法》第十三条以及第二十八条的规定，收集个人信息需符合以下条件之一：取得个人同意、履行合同所必需或其他法定情形，尤其是像 " 人脸识别 " 这类敏感个人信息，只有在具有特定的目的和充分的必要性，并采取严格保护措施的情形下才能被处理。

" 也就是说，虽然山姆超市要求消费者上传个人真实照片的初衷是为了确保会员卡‘专人专用’，但这种做法对于核验身份信息来说，是否确属‘必需’及‘充分必要’却是存疑的。" 茅莹律师认为，若商家存在其他足以确认使用人身份的做法，例如核查身份证、验证实名认证的手机号等，那么强制要求上传个人真实照片就可能违反《个人信息保护法》第六条规定的 " 最小必要 " 原则，属于过度收集个人信息，涉嫌侵犯公民个人信息。

此外，浙江伦和律师事务所王逸芸律师还特别提到，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使用人脸识别技术处理个人信息相关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第 4 条明确，要求人脸信息作为唯一验证方式且无其他选择的，属于侵害自然人权益的行为。" 山姆超市仅使用单一人脸识别方式，确实属于侵害了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其应当使用多种方式识别会员身份，如会员卡、二维码、短信验证等等。"

此前，有媒体曾从西乡塘区人民法院获悉，法院将按程序向山姆超市递交通知书。截至发稿前，潮新闻记者多次致电南宁西乡塘区人民法院，电话一直无法接通。